她也曾是一位美丽动人的姑娘,明眸皓齿,体态轻盈,尖尖十指如葱管,弯弯莲瓣似笋尖。
而且,她还出身高贵,她的祖父徐文忠是太尉,她的父亲徐琨是大将军,她是名门望族中的千金小姐。因而,她饱读诗书,才华横溢,有着一肚子的锦绣文章。
她理所当然地被送进了皇宫,成了皇帝的一位妃子。
她的夫君叫萧绎,是南朝时期的梁元帝。
这位梁元帝也是一位青年才俊,喜欢读书,擅长绘画,诗词歌赋无所不通。
按理,这样的才子佳人走到一起,会是怎样的一种琴瑟和谐、举案齐眉的幸福啊。
徐昭佩美丽、聪明、热情似火。正值青春妙龄的女孩子,恰似一朵怒放的鲜花,是最需要男人爱怜的时候。
可是,这位梁元帝萧绎,他在治理国家的同时,最大的爱好就是笃信佛教。他拜佛、敬佛,和僧人们参禅悟道,对女人似乎没有兴趣。
徐昭佩的失落可想而知。如果她长相丑陋,性情愚钝,总以吃穿打扮为己任,倒也罢了。偏偏她是那样的飘逸,那样的灵秀,那样的惠心兰质,又是那样的多愁善感。
萧绎喜欢她作的辞赋。如果他们不是夫妻,那将是一对非常好的文友。
可是,事实上,他们就是夫妻。而且,萧绎不爱她。不爱就是不爱,没有道理可讲。
徐昭佩只有在孤寂冷清中打发着日子。她常常坐在窗前,望着外面的落花缤纷,随水而逝。没有人给她一点温暖和关怀。这种痛苦和凄凉,就像那漫漫黑夜一样无边无际。命运啊,给了她如花的美貌和过人的才情,却再没有给她幸福的婚姻。而女人的美貌和才华,是需要别人欣赏的呀。
她的痛楚无人能解,她只有借酒消愁。
有一天,她在酒醒后偶尔拿过镜子一照,才发现,她美丽的容颜已被泪水浸泡得坑坑洼洼,她如云的秀发已染上了丝丝白霜。
她的青春和才华在孤凄寂寞中无声无息地流走了。
她忽然愤怒了,为这么个薄情寡义的男人,付出自己的一生,太不值得了。
然而,她又有什么办法呢?在那个时代,她挣脱不出那狰狞的樊笼。
她只有用自己的办法对付他。
几年后,听说萧绎要来。她于是坐在梳妆台前,细细地打扮起来。描上秀眉,贴上花黄,涂上胭脂,再戴上一只玲珑剔透的珠翠耳环。
只是,她只为自己画了半面妆,另一半脸,就让它素面朝天。
我用了“画妆”而不是“化妆”,是因为那个时候的妆是很浓的。“归在院中重洗面,金花盆里发红泥”。一洗就洗出来一脸盆红泥汤子,可见那时候的妇女,是怎样的浓妆艳抹。
画成这样的半面妆,带给别人的恐怖程度,可想而知。
萧绎果然非常惊诧,问:为什么画成这样?
徐昭佩平静地说:陛下只看到了我的一面,却看不到我的另一面。言下之意,你只看到了我的缺点,你看不到我光彩四射的无穷魅力。
她的美,竟然如此凄凉。
或许是听懂了她的话,或许是压根儿就没有理会,这个从来没有在她身上动过心思的男人拂袖而去,从此,便与她断交了。他无所谓,反正身边有的是女人,可是她……
她穿着华丽的衣服,带着脸上的半面妆,呆呆地站在那里。
半面妆啊,丑陋不堪的容貌下是怎样一颗破碎得鲜血淋漓的心啊。
她在羞辱别人的同时,更是糟蹋了自己。只是,她在拿着玉瓶打老鼠,她实在是不值得啊。
日子又回归到冰冷孤寂的状态中来了。
难道,就这样孤零零地终其一生?难道,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如花的容貌和耀眼的才华被岁月一点一点地吞噬殆尽?难道,就这样任由花自飘零水自流,花落人亡两不知吗?
对着镜子,她发现自己还没有老到不堪的程度。她的眼睛依旧明亮,脸颊依然丰腴,秀眉依然弯弯地像树叶一样又翠又亮。
好吧,你不爱我,那我就找个爱我的人吧。
徐昭佩开始了与外面的交往。
然而,短暂的欢愉之后,留给她的是更深刻的伤痛。
后来,她在外面找情人的事终于暴露了,那位笃信佛教,一生都没有正眼看过她一回的梁元帝萧绎,这一次被彻底激怒了。因为他是男人,他是皇帝,他的面子比什么都重要。
她知道自己无路可走了,她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坐在梳妆台前,仔细地为自己画好了妆。这一次她没有画半面妆,她没必要再为哪个男人用心了,她心已成灰。徐昭佩从容地走出来,走到院子中间的井台上,纵身跳了下去。
她以生命为代价,挽回了自己的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