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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南报文学副刊 来自江源的感激和默祷

第A7版:文学副刊 PDF原版PDF原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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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明
3上一篇 下一篇4 2016 年 07 月 11 日 星期一   07

来自江源的感激和默祷

我尤其热爱伟岸的青藏高原,它是亚洲巨大山麓的代表和象征;它的高度和洁净不啻于云天之上传来的高雅妙音……它人文地理中蕴藏的浪漫和诗意复苏了我以然沉睡的想象力;它的大美,启示我在写作中试图探索一个事件的过去端点,以及它在时空中扩散的边界。

一切,都在这片高原上发生……我与高原上的牧民、藏客、歌手保持了一种自然而充满生机的关系,人类的美好情感从他们身上传递到我的身上,我庆幸在这里或那里遇见了他们,他们的生活在流动,同时流动了我的生活。

若生命中失去高原;失去这些偶然相遇的陌生人,便意味着:我失去了与这个世界的血肉联系。

【作者简介】

赵秋玲,上世纪六十年代生人,祖籍山东长清,毕业于鲁迅文学院创作研究班。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青海省作家协会主席团委员、西宁市作家协会副主席。文学作品集《心灵的方舟》于2005 年荣获青海省第五届文学艺术创作奖。

壁朗冈

如果没有措阳,我们是无法找到壁朗岗的,壁朗岗是藏语,它的汉语的意思是“四周都是岩壁”。车行至玉树通天河畔的勒巴沟,的中间地带,我们徒步拐上了右侧的山冈。“跋山涉水”约5里山路,这5里山路是从海拔4200米开始又往上攀登的。远处岩壁已显露在云端……一块巨大的岩石上,用藏文刻着佛家的六字真言,在夕阳的照耀下,闪着桔红的光芒,山体渐渐呈现在我们的视野中,整个一面岩壁刻满了经文以及佛塔,扑面而来的神的气息,震撼着我们的心灵。这5 里徒步使我们感到,真正的“圣地”是不能够轻易抵达的。在高海拔爬山可不是那么容易的,我和同事都是一步一喘,咬着牙坚持上去的。壁朗冈由三面万丈悬崖组成,与地面成直角,自上而下的岩石上刻满了佛家的六字真言、经文、以及佛塔和佛像;遍地野花散发着特殊的香味,蜿蜒的山泉水像一条洁白的哈达,流过壁朗冈的山道,一种无法言说的纯净滤过我们的灵魂,一种光芒让我们上升……

这些经文、岩画是谁又是什么时候留下的呢?据说它始于公元七世纪,文成公主进藏时,延续至今。久远的年代里,又有多少信徒手持铁钎,将信仰刻进这千年不变的岩壁之上。那么高的岩壁,信徒们是怎样爬上去的呢…… 没有人能回答。

措阳说,到了这里一定要祈祷,一定要喝这里的山泉圣水。我们一行人都是跪下去喝山泉圣水的。这里自然地散发着高远与圣洁的气息,来到此地的每一个人都会油然生出敬畏之情,干净、真是太干净了,这样的圣地会让人自然而然地抛弃俗念,由衷地感激和默祷……

突然,措阳亮出了悠扬的歌喉,F调上的高音,带着巨大的宣泄的情绪……措阳是玉树县下拉秀乡的副乡长,她就出生在勒巴沟里,她有一副天生的好嗓子,此刻她唱的《青藏高原》,真可以与李娜媲美。不知为什么措阳的歌声让我流下热泪……

措阳不断地采集着草地上的野花,她说,我要带回去,带给住在县城里的妈妈,让她闻一闻家乡的花香……

如果你来到三江源,你错过了壁朗冈,你便错过了一次隐忍泪水的感动;错过了在三江源的一次生命洗礼!

玉树,最后的天堂

半个多月的三江源之行,在辽阔的草原,我们已很难看到小说和电影中描绘的风驰电掣的马队了,替代马匹作为交通工具的是摩托车,而且相当普遍。

我们去扎陵湖、鄂陵湖的途中,与两位倒摩托车的牧民相遇。其中一位叫扎藏,他们在县城刚刚买了一辆新摩托车,正骑着它贩运回家乡。扎藏仅会简单的几句汉话,我们交流起来很困难,从他那连比划带表情的判断中得知,扎藏已经不做牧羊人了,做摩托车生意有五年时间了。

如今我们只能在赛马会上见到真正的骑手了。骑手、马队这是与深沉的草原多么匹配的词语啊!也许在不远的将来,在草原上找到一名优秀骑手,都会很难、很难。

后来听当地的干部说,养一匹马的费用要比养一辆摩托车的费用高得多。就算是这样,在身处草原,有一些牧民还是固执地承袭着自己古老民族的习惯,宁可花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养一匹马。

在勒巴沟,我与一位挤牛奶的牧民大嫂聊了几句,她说:“马、牛、羊是有生命的,我们拍拍马脖子,马就会给我们一个回应。牦牛更是这样,春夏秋冬我们都要转场,我们所有的家当就驮在几个牦牛背上,牦牛能走过的路,摩托车是走不过的;尤其是在沼泽地里行走,牦牛知道踩在哪里是安全的,我们的家就在牛背上啊!”

行走在三江源,你处处可以遇到那些承袭着古老习俗的牧民们,他们热爱这片山山水水、敬重神灵、坚守信仰;处处表现出与自然共兴衰的平等观念。

我们从隆宝滩赶往勒巴沟的途中,突然遇到一大群秃鹫,有三十多只。这是在草原上很难遇到的场景。原来这些秃鹫是奔一具马的尸体而来。这时,从驻扎在对面山坡上的帐篷中蹿出一只黑狗,试图驱赶这些秃鹫,狗蹿上去,秃鹫就落到一边;狗一走开,秃鹫一起又扑向马的尸体。这时,从帐房里走出了一个中年牧民,他用石子将那只黑狗赶开,让秃鹫安心食用它们找到的食物。在牧民们眼里,这是一个庄严的仪式、一种天经地义的自然法则。

从牧民的这些生存方式和禁忌中,体现出了古老的生活传统观念,它构成了江河源文化的一部分。

最后我在行走日记中,以发自肺腑的诗句,表达了数次抵达江河大源的真实的感受:

如果没有三江源的神山圣水,我们将怎样去描绘玉树的自然景象之阔美;如果没有纵横交错的五彩经幡在空中飘舞,我们将如何在玉树的佛国世界中去想象天堂的华丽;如果没有长袖飞舞、大地震撼的康巴歌舞,我们到哪片草原去感受人类永远的激情与梦幻,欢乐与感恩;

玉树是不可替代的。

玉树——最后的天堂!

最后的黑陶老艺人——扎旺:

见到扎旺老人的那一刻,我便想起这片草原那段深沉的历史;是《格萨尔》史诗中英雄踏过的土地,江河源头滔天的泥沙,造就了老人手中液体般乌亮的黑陶。囊谦黑陶是青海彩陶的分支,从最初的羌人制陶到如今的藏族传承,黑陶技艺已走过几千年风雨岁月。

受传统制作工艺的限制,黑陶的产量并不多,器型也以壶、盆、杯、罐等生活用具为主,然而新式的生活用具轻便耐用,人们渐渐淡漠了对黑陶器皿的热情,扎旺老人制作的陶器,出窑之后便摆在院中很少有人问津。但每一件陶器都是老人从一筐土、一筐土背到窑前开始的,拙朴中散发着人的体温;据说,一个新加坡人见到老人做的黑陶惊叹,这是世界上最美的陶器,其上附着的是草原上夜的星光、骑手的情歌以及深厚的草原历史……当时他以老人要价高出几倍的价格,买了老人十件黑陶。

一排排黑陶,在简朴的院落里挥发着最后的余温,仿佛告诉我们这是扎旺老人独有的绝技。老人一直坚守着原始的手工制作工艺,原材料选用当地纯净细腻的红黏土,经手工筛选、拉坯、晾晒、绘纹等环节后,采用独特的“封罐熏烟渗碳”方法,经十余天烧制才能完成。每一件黑陶不知落下老人多少细碎的指纹,在旋转和揣摩中,一遍又一遍地拿起、放下……那数也数不尽的人间之爱。

我们一行人,每人买了一件扎旺老人制作的黑陶,我拿起一对黑黝黝的水罐,把玩欣赏,感觉它区别于平常陶器,很沉、很瓷实,硬度很高;像一对黑黝黝的桃子,温润、厚重,让我爱不释手。最后我买下了这对水罐。面对我们这几个买主,扎旺老人显得有些兴奋、又有些不舍;给我们包装陶罐时,老人嘴里念念有词,似乎在与自己的孩子告别。那种带着淡然和谦虚、不与现世对立的状态,深深地感动了我们一行人。他坚信这世界上一定有那么些人是喜欢他做的陶器的,只是要等待、要相遇……

临走时,我们见到了扎旺老人黑陶手艺的唯一传承人白玛群加,白马群加告诉我们他出师后,在囊谦县开办了黑陶学校,召集了众多的藏族青年来学习黑陶制作技艺,他想让更多的人来继承和发展这门古老的民族的技艺。

传承了几千年的制陶手艺在扎旺老人和白玛群加师徒之间出现了与现代审美接轨的变化,对他们来说,制陶在生活中像是呼吸一样自然和不可缺少的,热爱黑陶、开办学校更是白玛群加对师傅扎旺在沧桑岁月中坚守姿态的致敬。

离开囊谦时,正值黄昏,黑陶作坊拉着长长的影子与我们告别,草原的炊烟扑面而来……

月光下的杂多草原m我们继续向西、向澜沧江源头第一县——杂多前进。越过4760米的查乃拉卡垭口,便进入了风景秀美的峡谷地带。m脚下的滔滔河水便是澜沧江上游的正源扎曲河。“扎曲”藏语意为“从山岩中流出的水”,发源于唐古拉山北麓杂多县扎青乡南麓正源杂阿曲,源头海拔5160米,分布有124平方千米的冰川。扎曲出青海入西藏,再进云南称澜沧江,由西双版纳出境便叫湄公河了,全长4500千米。m这里的峡谷陡峭、险峻、弯急,经“愁鱼涧”,过“一线天”,走“山崖泉”,两车相遇时,只能是一辆车倒入岩壁下较宽的凹入处,另一辆才能够缓缓的擦肩而过。m如今在杂多的峡谷和山岗上偶尔可见小群的马鹿到扎曲岸边饮水,在源头的拉塞贡玛山还生存着极少的棕熊和雪豹。在澜沧江的源头扎曲的峡谷里,稀疏地零落着几棵上百年的古柏树,这里的古柏屈指可数。想当年这里一定是柏树林立,灌木茂盛。同事说,这峡谷的山再苍翠一些不亚于三峡风光啊!m当我们伫立在扎曲河上游的红色山岗上,整个一个大河床,分隔成了四五条小支脉,像一张网覆盖在整个河床之上。这时有四、五个牧民打马涉水,穿越宽宽的河道,马蹄溅起了一排排漂亮的水花……县委宣传部的干部说,再往上说五、六年,这个宽宽的河床水量很急,经常把过河的牦牛卷入旋涡之中。过去的玉树草原拥有一个良性循环的野生动物链条。m眼前的峡谷缓坡上、覆盖着灌木林地,稀疏的柏树零落在河岸以及灌木林地之中。牧民仁措告诉我们,近些年来这里的雪线明显上升,许多葱郁的草原退化成褐黄色,局部已出现了“黑土滩”;这里的许多河流变小,小溪开始消失。再加上一些人为因素,造成这里的植被局部大面积破坏,为恶劣的自然气候提供了可乘之机,水土流失加剧。生态环境的恶化,直接导致野生动物的减少。m在扎曲河岸,我们看到了杂多县政府的封山育林区,这里的牧民开始意识到一种生存的危机,他们对雪山、河流、草地和野生动物抱以敬重和平等的态度,在扎曲峡谷的岩壁上,我们看见了大量的重彩岩画,都是近些年才画上去的。从这些岩画中我们感受到了一种人与自然兴衰共存的古训对现代人的启示。我们在杂多县委招待所遇见了西北高原生物研究所吴玉虎教授一行五人。他们是受中国科学院和国家自然科学基金会的委托,到澜沧江源头进行生态环境和植物资源等方面的科学考察,要在这里驻扎四个月。吴玉虎教授对我们说:“看见这些被破坏的高寒地域的草原我就想哭,那些地方就是再过上100年也难以恢复。一片高寒草甸的形成需要几百年甚至上千年。”m是的,正如藏族民歌里所唱到的,“这美丽的草原啊!是远古的风带来的泥土,天空的鸟儿带来草种……”m如今,作为澜沧江的源头第一县——杂多县就制定了一个恢复草场的计划,对放牧、采药的时间、地点、路线等细节上有了新的规定。m杂多县委书记说:这是根据草场情况、季节变化做出的规定,它是遵循自然规律的。我们无法违背自然。他又戏言到:遵循了自然,我县委书记的位子就很牢;违背自然,我们牧民就没有明天,我的位子就不牢了。m杂多是“歌手之乡”。人们热爱歌唱、热爱生活。他们用感恩的内心、从容的生活步调为平凡的日子赋予歌舞之美,因为人们相信,生活中所有细枝末节,都会在一颗懂得欣赏和感恩的内心中,陈酿成最有激情的歌舞。一听说有远方的客人来了,食堂的厨师不顾暮色降临,拎着袋子,便到草原深处采蘑菇去了。m我们是在临近深夜12点钟,在杂多草原满天星光下喝上刚刚从草地上摘下的带着露水的蘑菇汤的。m同事们先与县上的干部喝上酒了,在这高海拔地区,我不时地提醒他们少喝点,把握住。然而,面对歌声与哈达你怎么能把握住呢!面对“是你来到了三江源,还是三江源在你的梦中……”你还能把握住吗?面对那没有任何修饰的纯天然的嗓音,你不醉也醉了!这便是草原人们接待远方朋友的方式。m在杂多最棒的事却是,那种让你无法入睡的寒凉和高原反应,使我不甘就这样躺在土床上,披衣下床,走出坐落在狭长山谷中的小屋,听植物在月光下生长的声音;那是一种流动在时间脉搏里的节奏,整个山谷都在这种节奏下萌动。临晨,我细心感受着杂多峡谷醒来的每个过程,薄薄的晨雾如何缠绕山峦又如何退去,阳光涂抹的颜色怎样变幻;早饮的牲畜如何悠闲地在河岸打着响鼻,自在地来回甩动纷披的毛发……如果不是身临其境,无论如何也无法捕捉到自然界中这些瞬息万变的美妙时刻。m久违了,这些我们早该触摸的美。久违了,这本该属于我们的美。将城市的一切抛到脑后,在杂多峡谷所获得的大自然的每一滴馈赠。m

编辑:陈思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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