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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南报文学副刊

第A7版:文学副刊 PDF原版PDF原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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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上一篇 下一篇4 2017 年 01 月 03 日 星期二   07

心灵守望中的诗意绽放

——青海少数民族青年诗人印象

【作者简介】

毕艳君,青海省社会科学院文史研究所文学副研究员,长期从事文学评论与民族文化研究工作,主持或参与国家级、省级及委托课题多项。合著有《古道驿传》《文成公主与唐蕃古道》《青海历史文化与旅游开发》《三江源文化通论》。曾获第五届中国文联文艺评论奖三等奖,青海省首届文艺评论奖二等奖、第四届青海青年文学奖以及青海省新中国成立60 周年文学艺术创作政府奖、青海省哲学社会科学三等奖,全省优秀调研报告奖等奖项。2014 年获得青海省“三八”红旗手荣誉称号。

诗歌作为一种能集中表现丰富的社会生活和抒发复杂的人类情感的文学样式,在青海这片多民族聚集和多元文化交融的土地上迅速成长。高原独特的文化背景滋养了各民族诗人,也使他们以诗的名义对自己的民族和家园进行了歌唱。因而当我们循着诗的足迹观照青海这片高原大地时,发现诗歌这种文体在这里以一种超大的容量蕴涵了汉族、藏族、土族、撒拉族等各民族的文化特性。而其中,作为青海特有的两个民族撒拉族和土族,由于都只葆有自己的语言而无文字,因此在诗中对自己族群的历史记忆与重构表现得尤为突出。

美丽的祖源故事,使撒拉族文学的发展史上出现了一位位在历史的频频回眸中营造一个民族独有的诗歌梦想的诗人,他们承接一代代族人的记忆,并且将记忆雕琢成一个民族的精神史诗。从秋夫、马丁、翼人到韩文德,都是以家园为诗歌背景,在无穷的魅力与想象中以特有的表达诉说着自己民族的悲怆与美丽。而正是这种特有的民族文化背景的浸润与渗透,使撒拉族诗人呈现出一种集体的对本民族文化的诗意书写。因而,其民族诗歌显现出浓厚的叙事风格与宏大的叙事结构,并具有一种强烈的宗教情怀。韩文德在其洋洋500多行的长诗《光焰的颂辞》中写道:“是哪一匹白马披着火红的朝霞/是哪一双大手闪着黑色的光芒/ 将质地最亮的白帆回赠我们/……使所有的心灵插满鲜花/ 使此岸或者彼岸写满波涛的颂辞/隐隐作痛的一瞬/是举过双肩的另一方世界……”而在《悲歌》中又写到:“ 其实我们好像很早就走过这条日沉之路/ 路边狰狞的石头和哭泣的草叶/使轻如云雾的舞者和歌者感动不已/轻轻地回答灵魂的恐惧/……最终走向哪里/屈膝之际/ 时间和老人的目光/以响震寰宇的古铜色声音/回答:你该与你自己邂逅在家园”。诸如此类的诗句往往在宏大的历史建构中显现出整个民族肩负的强烈使命感和自豪感,从而形成了撒拉族文学独特的个性和气场。

在韩文德的诗作中,我们还看到了他对于生命家园黄河的大量书写。“世界远了/ 只有我与黄河/像一对狂吻的恋人”“黄河的血液是我的血液/黄河的呼唤是我的呼唤” “ 俯身这条河流/ 我说不出什么/一种石头的跪姿感人至深”“我在黄河边一节节生长/懂得它却需要一生/我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心事浪花般繁多/第一次相信我也很深沉/用热爱黄河的心灵撞击人世/用热爱人世的心灵撞击黄河/你就会成熟很多/你就会陌生很多”。他以黄河这个意象完成了对自己家园的颂美,也使读者记住了在高原谷地,有一个与黄河息息相关的信奉伊斯兰教的民族—— 撒拉族。

一路走来,在诗歌的道路上,韩文德从最初的小试牛刀到对史诗题材宏大叙事游刃有余的驾驭,我们看到了作为民族诗人的他,已在诗歌的领地找到了自己和家园的归宿,即诗歌是他心灵的家园,黄河是他乃至撒拉这个民族的生命家园。在诸多史诗性的民族叙事中,他从不同侧面昭示了撒拉这一民族丰富的心理特质与民族品性。让更多的人了解了这一民族对于滋养他们的黄河,以及福佑他们的宗教的长久以来的一种深情与膜拜。《斋月的祈祷辞》更是延续其一贯的长诗风格,在29天的斋月时间里完成了600多行的诗歌创作,读来让人心灵震撼。这是一种既崇高又遍布荆棘的苦难之旅,但他以灵魂展示的风景敞开了诗歌的精神之门,达到了震撼人心的效果。“人类啊,你把自己的梦/捧在手上又能怎样?/把自己塑成金身又能怎样?/呼风唤雨又能怎样?/开天辟地又能怎样?/时光面前: 一切/不过是一夜风尘”。诗人选择了诗歌,也就选择了站在精神文化的纯粹高度认识世界、并与世界对话的方式与途径。在诗歌领域的不断掘进与探寻,已使韩文德的诗歌从最初的家园抒怀转向一种心灵的内省与诘问,在浓郁的民族氛围里让人感知着这个民族的坚韧,同时也感知着来自于整个人类的一种伟大。

作为草原王国吐谷浑在青海历史舞台上曾有过的辉煌记忆,土族诗人也大多在自己民族历史的回望中留下了悲壮与自豪的诗篇。例如师延智、吕霞,都是在赋注民族情感的想象中,写下了一个民族最初的崛起与鼎盛至而衰落,以及对于今日铺满彩虹的家园的眷恋与热爱。

而作为生于70年代末,又在初入诗坛时加入“大诗主义”联盟的土族青年诗人衣郎来说,民族身份只是一个标记。他的诗歌,更多的是书写认真感觉经验和勘探普遍的人生意义。在《握紧青海高原》中他有着这样的叙述:“就在这个夜晚我握紧一支笔/握紧青海高原上这些贫瘠里鲜活的词语和/高昂的头颅、生硬的大地、贫穷以及/男人的黑和女人的红/敬畏里充满信任和忧伤”。作为紧贴大地的描述者,衣郎更愿意在诗歌中表露出自己对这个世界的怀疑以及暗藏在心底的一丝忧伤,他内心的丰富与锋芒尽现诗歌的笔端。“大家都是陌生人/戒备森严的语腔谁也无法分清/哪个是乡音未改的故人/一个嘈杂的车站竟然找不到/另一个相似面孔/塔尖上的大钟工业时代的齿轮/让时钟永远只返回原点”类似这样在感知现实的冷漠与内心寻求的温暖中徘徊而生的诗句在衣郎的笔下很多,从而使他的诗歌在苦难的诘问、命运的叹息中有着罕有的宽容与包容,使他的诗歌具有了某种内在的质感,在现实场景的反观中贴近了读者的内心。而他诗作中大量有关黑夜意象的运用,在更大程度上承载了诗人的情感指向。比如《雪夜回故乡》、《对夜晚的一次回答》、《夜晚是我最后的家园》、《日记:月夜》、《日记:守夜人》、《冬日夜晚的六个片段》、《向黑夜告别》、《夜晚来临的轨迹》等等,甚至他的第一本诗集《夜晚是我最后的家园》整个书皮都选用了黑色,足见他对黑夜的钟爱。而这种钟爱,其实正是诗人追求光明的物象,也是诗人对美好、真实、理想的精神寄寓。

班果与梅卓是藏族青年诗人的主要代表。基于对本民族传统文化的认同和由此产生的亲切感体验,他们始终怀着深深的民族之爱和虔诚的文化认同捕捉着潜藏在生活实践后面的本族人的思想感情和道德观念,既而在优美的故土家乡的美景中将藏族文化的浪漫激情和凝重底蕴表现得出神入化。但同时,他们也在现代文明的气息中感觉到了本民族所要面临的种种问题,于是,在他们的笔下,我们不但领略着一个民族的古老文明,同时也看到了作为本民族的他们,在新的时代背景下所要做出的抉择。因而,他们的诗中有了困惑、有了沉思、有了更为深远的了望。班果娴熟地运用相对的写法与技巧,用纯熟的语言形式刻画出奇异之光,在远古文明的怀慕中寄予新事物诞生的力量,使时代氛围与本民族的传统文化浑然成为一体。他的诗笔墨多样,风格也多变。这从其诗集《雪域》,长诗《达娃》、《藏民》、《布达拉》、《赞歌》,组诗《牧人的诞生及其他》、《人的世界里》、《经幡飘拂的土地》、《藏地安多》中便可寻踪觅迹。

大部分人认识班果,是从他早期《雪域》中的一首诗开始的。“从那里走出来的人/不会说话,但笑得有如花朵/两手空空/财产都在远方的远方/把命敷在腿上把腿浸在朝霞/一遍遍无知地唱着未来……” 而在《岭·格萨尔》中,他又对本民族英雄格萨尔进行了自豪的吟唱:“你早已从雪山的背景中退去/ 只有音乐和戏剧在试图接近你/ 画匠们描摹你的尊容,以敬畏之心/ 草原荣枯,但是/口传艺人的牧场上, /你不断地出生成长,酥油灯燃尽的那一刻/你以闪电的速度/游历了所有牧人的梦境/…… /在史诗中竞争,你早已领先于/所有的对手……”更值得一提的是,他的诗大多在看似不经修饰读来却觉恰如其分的语言中,以一种举重若轻的感觉折射出他饱满而深沉的情思,在虚幻与真实的巧妙结合中显现大气与流畅。如《藏地安多》:“如果众水需要证明自己的血缘/那源头闪亮的脐带在指认你/在雪域在高处的产床/你配享母亲生产的荣光/配享儿女们呈现的蓝色哈达……蓝色的爱琴海你的眼睛/有着古希腊式的忧郁/而你的血脉或许属于突厥,/或许与罗马有关/但在此刻倾圯的神殿/石头们找到了过去的神的雕像// 在那一瞬间,我确信/你的美重新创造了历史”。

梅卓主要致力于小说创作,但作为敏感多情的女性,她的诗也从另一方面显现了她在文学领域的才华。梅卓的诗在固守的民族本真中有着强烈而浪漫的诗意追寻和自由的灵魂展露。她真情铸造的璀璨世界是个充满磁性的艺术天地,奇美的话语世界,神秘的遐想空间以及充满灵性的思维都使她的诗在某种程度上具有深刻的魂魄。如她的诗句“越过雪线下的星宿海你/雀跃如暴动的精灵/ 脚趾间存留着暮秋的微息/向西向南/衔起你的唐古特香草/在寒寒冽的冷泉边起舞吧/ 在五月的雨雪中起舞吧”。就她诗歌所表现的思想来看,梅卓既不是风花雪月的歌者,也不是社会寓言的书写者,而是游弋于历史和现实之间,将生命皈依于文化、理念倾注于诗情的民族文化张扬者和肯定者。如《女湖之美》:“她是美的。当四季轮转/绿雨到白雪/飘向女神的黛眉青眸/她早已看断世间百态/仍愿意红颜不变/犹如浓烈的一声惊叹/悬挂在大地的心脏/草尖上的风已经吹走千年/湖波上的花朵依然灿烂/她是美的。当传说蔓延/时光和空间/容纳高僧大德的颂词/也容纳了凡夫俗子的祈祷——”梅卓的诗语言优美隽秀、意境清韵悠远、诗风空灵玄远、情怀神秘浪漫。读她许多的诗,就如同在与一个神秘的信仰者对话,往往会有参透的喜悦。

来自玉树深谙小说技巧的江洋才让也用诗歌表达着他的另一种哲思,在貌似铿锵的马蹄声声中敲击着已经远去的最后的骑手,在一种文化渐趋远离的背景下呼喊着对它必有的重新认识与定位。康巴文化对他肌理的渗透,使他对自己本民族文化有着深厚的感情与清醒的认识,于是他在危机中挽留,在无视中怒吼。一如他在《骑手,或最后的理想主义者》中所表达的:“重新置备你的马鞍!在那片阴影背面:马镫的光芒/是草原的奇迹。要有风,头发是永久的树杈/剪啦,长啦!身体里四分之一的河流开始喧响/“你是最后的骑手!”可我却是那高贵生灵的伴友/ ……/一根马缰绳,你的身子一样: 从命里抵达出生前的地方。/一根马鞭,早被拒绝。如果同意,会被拾起。/必须要有风:扯开领口,甩掉褡裢,跑步前进。/必须要早做打算!/重新置备你的马鞍!”还有《净土之域》《回声》等诗歌都是江洋才让对于藏民族文化在现实中强有力的回声。

久美多杰的诗,注重在对本民族传统文化精神与宗教精神认同的基础上,强化时代文化变革意识与文化批判品格的渗入。在诗歌的艺术形式创造要求方面,寻找着多元化诗艺实践和诗美追求的道路。洛嘉才让《倒淌河上的风》,如另一位诗人郭建强之语,“带着创世般的端肃,刮过历史的记忆,刮来生之喜悦和存之艰难,从阔野直入人心。是关于时间之诗,地理之诗,灵魂之诗和活人之诗。铺陈排比, 劲峭坚实, 收发有度。”此外,尖·梅达、昂旺文章、阿顿·华多太、赤·桑华、白玛措、曹有云、德乾恒美等诗人也一直保持着旺盛的创作姿态活跃在青海当代藏族诗坛。

除上述诗人外,青海诗歌的舞台上,还有一些长期用母语进行创作的民族诗人不容小觑。他们在汉化及全球化的历史语境中,努力跨越着语言文化的屏障,在自觉汲取多元文学养料的同时尝试着不同的诗歌技艺。如斯琴夫、那仁居格、照日格等蒙古族诗人,他们对少数民族文化中独特心理素质和感情的表达,对源远流长的民族民间文学题材和民间文学形象的选取和再创造,以及对民间诗歌形式的借鉴和运用,无论母语还是汉语创作,都和其他民族的诗歌共同形成了青海当代少数民族诗歌风格多样,果实累累的斐然景观。

编辑:陈思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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