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胡永刚,男,汉族,1966年出生于青海互助。1992年开始发表作品,作品曾收入《中国汉诗年鉴》《国际汉语诗歌》《中国诗歌排行榜》《中国年度诗选》《21世纪的中国诗歌》等选集。出版诗集《到达天堂以前》。
我的一个朋友去了束河,飞去来兮,只带了一本书。她说,她要去那里好好读读书。
她走后我想了很久。
我想象不出来那个叫束河的地方在什么地方,不知道那里是穷山僻壤,还是世外桃源。她走前打电话预定了客栈,还约一个远在天涯的旅人同去,他们在那里汇合,在那里读书、写文章。
我为她的创举暗自叹服。你想啊,那么远的地方,来回坐飞机,过往订食宿,不知提前做了多少准备,然后在那里呆上一周,每天在那个浪漫的小屋——我估计是小木屋,或者是吊脚楼?按照我的幻想,假如我要和自己心爱的人去,定住小木屋——听风数雨,披星戴月,看看屋后山花门前垂柳,这是人生多么惬意的事。但她不是,她是去读书,她也不曾带着自己的恋人,而是约女伴同行——两个美女在山间悠悠地走,走累了就地而坐,捧一本书来,想想都傻眼。
所以我叹服读书竟然如此奢侈。
什么书不能在家读,非要选一个人烟稀少、安静如猫的地方去?想了想,一定不是《三国演义》之类的书,三国里金戈铁马、狼烟四起的场景一定不能够使她心静,反倒会让她看透人生不想回家;也不会是《青木瓜之恋》这样弥漫着淡淡清香的爱情的书,当然如果是爱情和情色兼而有之会更好。所以这类书你不论在什么地方看,随时都可以进入状态,车水马龙的街市,喧嚣闹腾的车站,都无所谓,都会让你忘记身处何地。那么究竟是什么书让一个人蠢蠢欲动并不惜代价呢?我很是好奇了一阵子。
好奇不只因为书本身,还觉得,让一个人坐了飞机去读,在固定的时间,固定的地点,远离闹市,选一处幽静之地,需要这么宠着、爱着、疼惜着的书,里面是一个哲人的金玉良言呢,还是他无处不在的潮湿的呼吸?
我的另一个朋友很喜欢《希尼诗文集》,到处买不到,从我这借去复印,他因为工作忙,需要跑市场,还要和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所以一天到晚奔波在路上。他读书的时间几乎就是这么挤出来的,要么在休息的间隙,要么在公交车上,回到家里已经是人困马乏,哪里还有心读书。这样的读书想必是和生活并行着的。
看到华商报上一个读者拍的照片。一个女孩子在马路上飞快地蹬着单车,一手扶把,一手打开一本书看,好几次差点和迎面驰来的车相撞,行人惊呼:“姑娘,不能这么看书!”可是她还是看,不管不顾,旁若无人。她的读书,是在和时间赛跑吗?
我读书庞杂,还不整齐,沙发扶手上是书,床头上是书,电脑旁也是书,随手拿起来看一眼,有兴趣的往下走,没兴趣的那么一撂。经常是边看电视边翻书,一心二用,有时不知电视里演什么,有时不知书翻到了几页。反正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倘若是一本必须要安静下来读的书,我便关掉电视,心无旁骛地钻进去。也最多如此,撞电线杆的情况有过,那是上中学的时候,现在比较出格的,是开会溜号,我不喜那种臭婆娘的裹脚会,溜出来躲到房间去看书。这样的小差开得得意而欢欣。
古人读书常常是青灯冷屋,闭门不出,摇头晃脑,歌而吟之。当然富家子弟或显贵们的公子小姐,还有书房和后花园。穷人家的孩子读不起书,读得起的也在柴米油盐之外。那么书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让天下人这么苦心而为,无非是士而优则仕。中国几千年的传统,把读书摆到人生头等大事上去,你不尊儒家,自然是没出息。现在好了,读书可以不官不仕,仕农工商的行当里,肚子里没有多少墨水而做得风生水起的也不少。不读书行吗?行,但缺少意趣。没有了趣味,这人还活个什么劲儿呢?
于是,为了活得有趣味,这书还得去读。我忽然明白了我的朋友这飞去来兮的读书,是充满了无穷的乐趣的。好了,只要是为着乐趣,管他什么书,象征性地夹一本书走就是了,反正是读书,读也是书,不读也是书,好比是为一个自己爱着的人赴黄泉,情色可杀人,但为爱而死却是崇高的。
可惜,从来没有遇到什么书,能让我赴汤蹈火,像鸟一样飞来飞去地读,当真是活得好生无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