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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南报文学副刊 陈劲松:青海词条

第A7版:文学副刊 PDF原版PDF原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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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上一篇 下一篇4 2018 年 09 月 11 日 星期二   07

陈劲松:青海词条

格尔木

一切都只是路过:

流水、风,那些被大风搬动的石头,那些野花寂寞的

红,还有那些

被生活搬动的身影……

远处的雪山,它们的秘密正被黑色的鹰们一点点翻

动。

格尔木。

我栖身的西部小城,在那个叫康泰花园的小区里,

我脆薄的心事正一次次被梦境和诗歌翻动。

面前的书桌上,亿万年前的那尾红鱼仍在石头里飞

翔……

格尔木:一切都只是路过。

察尔汗

盐与盐在交谈,它们的交谈中出现

叵测的坏天气。

盐与盐在交谈,话语隐秘如梦境:

太阳灼热,只有它金色的手指

可以找出我们!

风在搬动不明真相的云朵,一滴雨水

张开潮湿的耳朵。

盐与盐在交谈。

在一滴雨水到来之前,盐的声音更低。

只有那群汗水咸涩的人可以听见。

只有口渴的察尔汗可以听见,

只有此时的察尔汗!

德令哈

把粗砺的风还给戈壁,

把寂静还给寂静,

把细小的涛声还给巴音河,

把一场适当的雨

还给一座高原小城。

在今夜,把一首诗歌的中心位置还给十年前那个穿

白色连衣裙的女孩。

比夜色还凉,这些赤足的孩子,把高原的天空一点

点踩低。

细小的风吹过,它要用多大的力气,才能帮睡梦中

的小城翻个身?

车灯幽暗,有老旧的邮车安静地驶过。

恍惚中,谁恍然如一位老邮差,正把自己寄往那逝

去的时光。

天峻

大雨泼下浓重的夜色,

最纯粹的宁静滴落下来……

小城伏在草原的膝下,甜美地睡去。

谁也无法叫醒一株被雨水抱紧的小草。呓语般的

风走走停停,它轻手轻脚地穿过那个牧人的梦。

停电了,恍惚的烛光把小城摇成另一株雨中的小

草。

隐隐传来的几声狗叫,加

深了这个雨夜

里俗世的苍凉。

此刻,在天峻,

小城的宁静

就是整个草原的宁静,

而那个失眠的旅人,

他的孤独

就是整个草原的孤独。

如果他在薄薄的睡梦中

回到了故乡,

那么,他的幸福

就是整个人类的幸福!

青海湖

这巨大的杯盏!

它盛满4583 平方公里的蔚蓝!

它还盛满飞翔的鱼群、时光里的盐,以及十万场

前来敲门的暴风雪、百万朵野花绽放的香……

蜂群飞翔,这些黄金的骑士,它们把湖畔燃烧的

油菜花,正驮向微凉的天空。

远处的雪山——

那么多已亮了千万年的灯盏,它们寂寞的光芒

正由那个红衣喇嘛一遍遍念诵。

牛羊们神态安详,它们的体内,都被神安放了一

小片

安静下来的涛声。

一滴雨落下。

那只停下来很久的白马又开始走动。

我猜测:它的体内,一定有一座,开始融化的雪

山。

青海湖边的小镇

一只落在湖边的水鸟,它藏起人间的烟火和无

边的凉意。

是湖水里最先安静下来的那朵浪花吗?

秋风止息,鱼群停止飞翔。

只有干净的月光在它体内踱步。

雪山雪山,那些在暗夜里迷路的白色马匹,此

时,它正奔跑于谁的梦中?

无边的草原上,你是那朵正抱紧自己小小芳香

的花。

谁醒着,谁就拥有这小小的芳香的俗世。

再静一些吧,哦,此时,你就是一滴小小的寂静,

而青海湖,就是更大的那一滴。

昆仑山口

夏天突然被一片雪折断。

海拔4767 米。

白色的羊群安静地从山坡上下来。

雪大起来时,它们就是大朵大朵的雪花了。

几只白色的牦牛停止走动。在雪停下来时,它

们会不会和背上的雪花一起化掉?

昆仑山口,鹰是穿着黑礼服在天空踱步的绅士。

这些坚硬的石头,只有它们,永远在我的诗歌里

飞翔,不会融化!

7 月21 日。

一场雪在海拔4767 米的天空出现,我却无法把

任何一朵干净的雪花,带回我低海拔的生活。

孤独:虎

太阳静静燃烧,万物忍住灼痛,咬紧牙关。

这样的时刻,我愿意腾空身体,在体内养虎为患。

让它在我肋骨的栅栏内踱步,步履雍容,它就是我高贵的王!

我则如一棵听风的小草,按下心中的雷霆,沉默不语。

它低吼,我拨响骨节应和它。

它撕咬我的皮肉,我安然享受那份独属于我的疼痛。

它在我体内奔突如地火,我愿意成为它的灰烬。

它的条纹如此醒目,如此惊心,我也愿意披上那斑斓的鞭痕。

我拒绝那只虎走出我的身体!

如果它走出,我就只是一副空空的皮囊。

我敢肯定,我绝不是唯一的一个以身饲虎的人。

兀鹫

在高原,除了散淡的白云和风,没有谁比它脚步更从容。

它翻阅天空的蔚蓝和阳光,也翻阅布满天空和大地的雨水和暴

风雪。

它也是死亡的翻阅者。

在天空中打坐。

它的沉默,比死亡更安静。

它的飞翔,比死亡更古老,

更缓慢。

可可西里:太阳

永恒的孤独者!

背对众神,独自燃烧头颅。

此火为大,焚烧黑色的沙尘,四万五

千平方公里,金色的箭矢密植于大地。

绿萝花举起冷的火,细小而瘦弱。

高车远去,惟诗篇里留下它喑哑的声音。

正午。兽迹难寻。

而此时,额顶宽阔而洁净的阿波罗,

众神仰望的阿波罗,

驾火焰战车的阿波罗,

于此打马经过,逡巡于富足的荒凉。

一袭紫红的袈裟,正匍匐而行,背负

着天空,那灼热的蔚蓝色羊皮经卷。

荒原

雨滴瘦弱,喉咙里塞满砂砾和太阳

的芒刺。

瘦弱的雨滴死在远方。

瘦弱的雨滴是枣红色野马群的蹄

音。

风是西绪弗斯,滚动着荒凉的雪球。

风,滚动着自己。

大风起兮。

大风是这绝地的王!

孤傲的风的狮群,扬起长长的凌厉

的鬃毛,猎猎如旗。

冰川:亿万年前海的背影,凝固的涛

声,如冷的谜。

一场又一场的大风雪,是一匹过隙

的白色马匹。

一尾红鱼,在石头深处醒来。

诸神沉睡。

那静静的白头雪豹土地般沉默不

语,它藏好自己斑斓的花纹,秘不示人。

雷声隐隐,神殿里传出的六字真言,

打开苍凉的天空的枷锁。

谁在侧耳倾听,谁就是一颗柔软的

雨滴。

高原日落

持烛者放下赞歌,走下高地的圣坛。

金色的灯盏将熄。

暮色垂落大地,是倾泻而下的飞

瀑?还是金色的箫声?

是圣殿里垂下的黑丝绒的帷幕?

还是深绿色的湖水?

——就要溢出来了,这湖水将抱紧

每一棵云松和它针状的尖叫。

每一棵小草都头顶着一丝苍凉,它

们惯于沉默。即使现在粗砺的风吹来

了,也敲不响它们胸中的鼓。

花朵沉默,它们用明亮的花香把这

个尘世擦拭了一遍,又擦拭了一遍。

荒原上空的月亮

被无边的苍茫一遍遍锻打过的银

币,它的光芒被斟入十万雪山的灯盏。

草木褴褛,安于宿命。

一条波光粼粼的河流是打开的月光

宝盒?这些银质的、冰凉的月光正从雪

山的杯盏中流出。

如果没有人看到,这逝水般的月光

就将白白流淌。

星辰寂寥,是疲惫的霜粒,又冰冷,

又温暖。

风吹月光,是一种轻抚摸了另一种

轻。是一种苍茫,抚摸了另一种苍茫。

星河低垂,荒原静默,万物颌首低

眉。

天空中那枚密纹唱片,

正兀自空转……

编辑:陈思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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