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生锈的玫瑰
一朵玫瑰的锈,和一张过目不忘的脸
散落在岩石的锈上,你惊喜它们内在的岩画
和青铜的雕像,简单,智慧,甚至神秘
它们的暗器正向我们射来——
你想回到它们的过去,为一朵玫瑰压上口红
就像司汤达替一个十六岁的少女描上胭脂
像博尔赫斯的那朵玫瑰,通过炼金术
从那银器到一根鱼骨,甚至不动声色地再生
倘若你继续迟疑
倘若你迟疑,乔木的落叶就飘到了苦楝树下
这些冬天的雨点打着你的时候,你感觉
它们依旧与你保持着相当的距离
就像是你视野里的那些另外的雨点
和落地的花瓣,均匀、顺从,又适度地降落
把你的菊园蒙在一个意境里,你吃惊
然后镇静,把蠢蠢欲动的念头打消
猛地想起什么,又沮丧地被它逃走
一只灰色的麻雀和满脸雀斑的少女
深陷在黑色的思念中,可我知道飞蛾已经出生
倘若你继续迟疑,南方也不再成为你的家乡
世界,也不忍自己预言了一座废墟
寂静——它永远寂静,你彻夜等待着
和光芒重叠的白昼,你有一份太长的黑夜
需要迷雾填充那里的方向,然后是充足的阳光
仅仅为了一座房顶的裂缝投下了光明
如果种子不死,门上的锁链会发出惊人的响声
命运也无法测算出深渊的谜底。太远了
一匹马的命运,太远了,一个人的命运
呵,一生的前景,一生的金子,一生的阅读
世界,也不忍自己预言了一座废墟
平原上的野花
胸中首先涌出的是田野,它们只是随风晃动
在那里,它们等待时间,若有所思
直到每天悬挂在我心头,开出另一个时代
我在找寻道路,即使它们已把季节统领
即使它们想要把我带到更远的地方
像它们把自己点亮,带着祝福、黎明
一直蔓延到我的家中,黄昏降临,从花的肉体
我看见了肯定的光明,而我的沉默
是我布下的阴影,仿佛土地上的节日
那些芬芳使我沉醉,把我引向更大的宽阔
我愿意回到那里,在那里我愿意
做一朵朝雾湿透的野花,口含露珠回到井边
侧身而睡,像它们耀眼、迷人,有着百般的姿态
使大地永不熄灭,我的心跳在天空的不远处
就像裂开的一朵花,我能做的就是在河里
等太阳出来,一颗高贵的头颅美丽地升起
把整个平原归类于一朵花的睡眠,除了香气
它们微笑的一面是美,一面是凋零
它们属于我们,一旦消失更属于泥土
它们离开,但另一些留下,一朵接一朵
在竹园的小路上,奇迹般地赶上了我父亲
趁着天还没黑的时候
土地越来越少,我剩下的信心已经不多
几年后,或许我会像很多人一样被迫搬迁
在水田上建立的新楼里,看书、读报
像大多数农民一样失业——惶惶不可终日
在晴天,趁着田地还在,天还没黑
我要赶紧播完最后一粒稻种……
窗外
我把平原合上,我把一部分的平原
留在了遥远暗淡的少年时代,无人知晓
我慢慢起身走向窗口,我眺望
整个平原开始飞动、欢腾起来
有人在一段河水里淘米、净菜、洗一把带泥的铁锹
有人将斑驳的夕阳挑回来,倒入一口缸中
多少次我拒绝落叶的回应,当它从树枝猛然离开
飘向半空,把一缕惆怅留在我迅速模糊的身后
一切都是在撕裂,一切都在拉长着距离
而我根本不想停顿在喧嚣、幽微的泡沫周围
它的一生都很美
这一生用肥沃的泥土换来简单的日子
换取和平,换来一个村子像另一个村子一样活着
换来窗外的虫鸣,路边的绿色咬你的肩膀
喧嚣过后的落日略显忧郁,在迷恋的夜色周围
它像熄了火的拖拉机,也熄灭了一些翅膀
当所有逼进灯光的路,所有的一切通向同一个深
处
炊烟里的细丝无人发现,无人发现灯笼也灭了
柳枝晃动、湖水荡漾,呼哨又尖又细,风永无止息
火种和木炭一起燃烧,这尽显杂乱的平原
从不惊讶很多事物的到来,不在乎野草容易腐烂
或野草一样多的梦境在水槽中微微起伏
歌声高昂地坐在草堆上,渐渐低了下来……
在黄昏里找到了背影,日落前的粮仓
当一匹瞎马赶完最后的路程,站在平原的边界
当石头披上露水走在离平原最近的地方
渴望的鼾声在羊圈里响起,露水拥有了平原的高
度
平原让我们孤独地爱着,爱得不见伤口
从凋落开始,它飘忽,像天空突然多了飞翔之物
它的河流那么怀旧,花迎向我们开放
它的香气像炊烟散开升起到天边,它五谷丰登
子孙满堂,它一生都是美的,下一生还那么美
一个人的冬天
一个人的冬天,如今你独自回到这里
这像梦一样熟悉的地方,在向着你奔来
一些长夜的禁锢,一些怀中秘密的秩序
分给你时间的碎银,你的窗口
一再被吹灭,你的窗口也扑向黑夜
扑向不同于秋天的冬天,不同的庭院
你能从那儿召回的一些亲人在絮语
在远离你的草地,还有不可遏止的疯狂平原
你整个的身体甚至随着飞了出去
从你这里望过去仿佛已经触到灯光
多少夜里一样消失的人,为你发出响声
在南口镇,像落叶梧桐进入到你的房间
像你穿过明暗交错的北京城回到住地
怀念并非必需之物,秋天可以不去
春天可以不来,你一样怀着最初的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