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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南报文学副刊 高原上 秋草 流浪和狂欢 境  界 荒原上空的月亮

第A7版:文学副刊 PDF原版PDF原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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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上一篇 下一篇4 2020 年 10 月 16 日 星期五   07

秋草 流浪和狂欢

昨日的田野,已到了秋草黄的季节。

油菜脱去枝叶,硕大的孕肚裸露在风里,随风起伏。和风起伏的还有麦子,麦穗金黄,麦秆变得纤细、脆弱,仿佛一阵大风,就能吹倒一大片。收获季,分娩的阵痛即将来临,大概也是痛并快乐。

秋虫鸣叫,在阳光下此起彼伏,密集如落雨。原本安静的田野在它们不停歇的叫声里变得分外繁华,一只黑色的小虫缓慢地爬上香薷毛茸茸的花朵上,抖抖翅膀,飞走。虫子何以为家?不知。

摇曳的草木发出细细碎碎的声音,似是窃窃私语,耳鬓厮磨,忙碌不已。它们是在快乐地说笑吧,大声、简单。和着风声,在空旷的田野里,也只有它们快乐的说笑声。

我是个局外人,漫不经心游走,翻过一座山,再翻过一座山,看到成片的草场,草场上草木葳蕤,草木之下的泥土泛着黑色的光亮。鸟儿雀跃,叽叽喳喳争吵不休,看到一个陌生的面孔突然闯入它们的领地,心生警惕,用高八度的声音吓唬这个陌生人,毫无成效。它们用自己透亮的眼睛打量这个陌生人,用左眼看,再用右眼看,在几步开外跳两下飞起来,再落下。它们重复地做着同一动作。从恐惧、惊诧、惊奇,到习以为常。

陌生人拿出面包屑,鸟儿的鸣叫声再次响起,短促,试探着跳跃,再飞起。它们终于还是吃到面包屑了,如璞玉珍馐,比虫子的味道好一些,而且得来全不费功夫。蚂蚁头顶着一块面包屑轻快地移动脚步。看蚂蚁搬动食物实在是个悦心的事情,看它看似漫无目的乱撞,看它对一庞然大物毫无办法,依然不放弃。更多的蚂蚁赶来,加入队伍里,顺着一条道路前进。那个第一个发现食物的蚂蚁喜形于色,对周围的蚂蚁吹捧:你看,我是有多厉害,是我发现的食物。

我是个局外人吗?可我情愿坐在这里,用一下午的时间变成一只小虫,或者一株草。和它们俯下身愉快地交流,看它们眉笑眼开,用一个叫“感同身受”的词和它们站在一起。静坐,休息,吃饭,你推我搡,和衣而卧。

天边的云朵升起来,似是拿了枪矛冲锋,不一会就侵占了北方的半边天。雷声隆隆,那些鸣叫的鸟雀遁逃,在风雨来临之前找到属于自己的庇护所。自然法则,万物平等,但弱肉强食必不可免,一不留神也会死于非命。当然任何一种死亡也可以理解成是它们为生物多样性的生态平衡做出贡献,总得有植物或动物死去,否则何以阐释自然界的繁华与萧瑟,慈祥与凶险?

古岳老师曾在他的《雪花碉楼海棠花》一书中所说:在整个生物圈,每一个物种似乎都有自己专属的地界线,这条地界线的一边是生,一边是死,这是不可逾越的自然法则,它像一道无法解除的魔咒,万物皆受约束。所以,对于生死,大可释然。

秋天苍茫,空旷辽阔,植物的种子日渐饱满,成熟,急于离开母体。它们的办法多种多样,每一种生存并繁殖的植物都学会了繁衍。于是,在见到我之后,也绝不放过。它们将自己的种子沾染在我的裤角之上,宛如镶嵌的珠子,自然散开,无规则排列。偶然有一粒珠子撒落,又有新的珠子填补,图案之上是一朵玫瑰,或是一枝干瘪的树杈,抑或是一朵失去色彩的鸢尾花。或许,想到什么便是什么,不规则的图形时时都在变化之中,它们找到依附的物体,并不是一直依附在上面,而是要选择合适的环境留下来,不同的种子钻进来,加入浩浩荡荡的迁徙队伍中。还有不安分的种子用自己的小尖刺碰触肌肤,似是要用自己的任性刷一波存在感,这些都无关紧要,就当是顽皮的孩子依附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还要无理取闹和偶尔啼哭。

我带着草的种子翻越一座山,再翻越一座山,种子没有目标,我亦没有,流浪的队伍越来越壮大,从山林到沟壑再到小溪,一粒种子随着水流驶向远处;又有一粒种子跌落,掉进菜园里;还有一粒种子被旁边的鸟儿衔走了;还有的躺在路中间的浮土中等过往的车辆碾压。每一粒种子出处不同,归宿不同,以后的“草生”可能也就不同了。突然想到一个叫“草木人生”的词,不知道此时是否可以拿出来一用。

又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可见矛盾处处存在。子非草木,安知草木无情。但不得不承认,有些话,换了语境,同样有道理。

母亲曾给她花盆里的花换土,她小心翼翼,说生怕自己弄疼了她们。我将绿萝的枝叶剪下来放到透明的玻璃瓶,听到“咔嚓”生生断裂的声音,我猜想她们肯定是疼的。但过几日她们就似是忘记了曾经疼痛,长得比以往繁盛。所以,作为植物,不断愈合,又倔强生长,大过以前的自己,我应该从她们身上学到我所需要的东西。

天色向晚,山林的雨始终没有落下来。那些之前遁逃的鸟又在枝间跳跃,不多时,它们又将回归自己的巢穴,再等天明,然后再重复昨日简单生活,觅食、鸣啭、失望、希望、孕育、老去,直至死亡。而它们的孩子也许来不及悲伤就开始重复它们之前的生活,找寻食物,恋爱,孕育……

子非鸟,安知鸟之痛?

一句“子非鱼,安知鱼之乐”被我用得面目全非。似乎视野所及的生物都要拿到近前为“子非鱼”一用。

在山的顶端,裸露在风里的我,似是长在山上最高的一株植物,周身披着落日的光晕,寂静。我在想山下那些比我低矮的植物是不是也在羡慕我的高度,或者也想尝试人之任性与自由。不知。

阿妹在唱:我站在高岗上,远处望。那一片绿波,海茫茫……

视野里,远处的人走向更远处。

风悄悄地鼓动着麻制衣服,于是,那瑟瑟抖动的宽大衣袖,似乎就成了此时死气沉沉的潮湿空气中唯一的一线自由。

编辑:马文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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