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花又开了。
我折了小小的一枝置于案头,让那阵阵幽香袭入肺腑,于是在我倦怠又不安的春之情绪中多了一份淡淡的紫色。
我迷恋丁香,始于迟到的青春岁月,因为直到大学时代,我才读到“雨巷诗人”戴望舒那令我心醉神迷的诗句:“我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地/结着愁怨的姑娘。”我总是在花开之时跑到公园里去寻找丁香的踪迹,尔后又在人群中寻觅那“能结雨中愁”的丁香般的姑娘。只可惜那惆怅的丁香季节过于短促。
在高原古城西宁,丁香随处可见,我不由得惊讶和赞叹自然造化赋予丁香的魅力。由于独特的环境和气候,从四月到六月都能见到丁香花相继开放。甚至在九月十月,还能在枝头看到它们的魅影。最初,这小小的紫色精灵几乎先于绿叶而出,一团团一簇簇地散发出敛藏不住的芬芳。在张扬的迎春、喧闹的桃梨之中,紫丁香虽不炫耀却拥有一种不可抗拒的气质,令人为之瞩目。当高原一派绿肥红瘦郁郁葱葱的季节,你仍然能在浓密的枝叶间觅见她娇弱的身影、嗅到她奇异的清香。
一束丁香插在案头的透明玻璃花瓶里,繁茂盛开的花朵,近乎让衬托它们的寥寥绿叶忙碌到力不从心。紫丁香不是那种伟岸挺拔或红飞绿舞的物种,她的花朵纤小却不卑陋,带着一种天造地化的灵秀,她的色泽纯净而不乏味,透出一股与生俱来的孤傲。
丁香之魂无疑是她那只能用心灵去亲近而无法捕捉或表述的气息。这是那种不可被摹仿的矜持中透着忧郁的芬芳。当你在清晨或者月色中走到开放的丁香树下,伴着阵阵微风,你会恍然觉得那令人迷醉的气息是从一根悠长的紫色丝弦上颤荡而来。晚饭后,沏一杯茶坐在案前,打开一本书,让窗外一片纷纷扬扬的细雨笼罩身边,滋润着这透出缕缕叹息般芳香的空气,当妻子轻手轻脚来为我续水的时候,恍然间,我竟仿佛与那甜美忧伤的丁香姑娘不期而遇了。
丁香的确十分平淡。这种植物只需一方并不肥沃的土壤就能够生长开花。她虽柔弱却不乞求庇护,风雨和阳光才是她追求的自由。人们在温度计、湿度表监控下的玻璃房培养各种名贵花卉,却在路边地头像堆放柴薪一样培育丁香树苗。同样,当我们说起丁香花这个词语的时候,想到的不是耀眼炫目独立存在的花朵,而是那成簇成片美丽的淡紫色。除非我们在刻意寻找那据说可以代表幸福的五瓣丁香花。
紫丁香的形韵、色调和气息,无不显示出她质朴、沉静而执着的个性。然而紫丁香是一个不善表演的物种,她能随遇而安地生长并开放于房前舍后、街头巷尾、田间山岭。对于喜爱她的人,她会在不经意间给予精神或心灵以某种怡养。
郁金香当然拥有华美之姿,牡丹当然拥有富贵之态,玫瑰当然具备艳丽之容,荷花当然具备高洁之仪。然而丁香,这个决不招摇、决不卖弄、甚至因羞怯而多愁善感的身着紫衣的村姑,却有一种令人为之怦然心动、令人为之心生豪迈的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