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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典型的中国式农村家庭中，我们普遍不太会表达对亲人的爱，尤其对于一些朝九晚五却时常远离父母的上班族来说，一声问候，一句祝福，都成了我们深深的羁绊。
即便是生活的压抑或是忧郁的心情，我们都不想让母亲过于担心，习惯性地报喜不报忧；每次饿着肚子接到电话时，我们都是回答吃过了；每次节假日一个人默默度过时，却对电话那头诉说今天过得还行；每一次被问到生活、工作是否顺利，即便再艰辛，也总是回答一切都挺好，毋须担心。从少年到青年的难过之情怎能轻易吐露，却最是希望下一次回家时吃妈妈做的饭，那应该是她最大的心愿吧。
我生长在西北的一个小村庄，这里的冬天特别难熬，小时候，每一次清晨离家去上学，母亲怕正在长身体的我饿着、冻着，总是早早起来给我准备早饭，家里只要有好吃的总是先给我吃，用奶奶熬汤的罐子给我煮个鸡蛋或炖点羊肉汤。
那时候家里很穷，家里9口人的吃穿用度全靠父亲将羊崽养大后卖羊和羊毛来维持。繁重的家庭负担常常压得父母喘不过气来，他们付出比常人很多的苦力在拼命打拼。若干年后，初为人父的我常常想，年轻的父亲肯定也不满足仅仅依靠那些羊来拉扯家务，肯定也像现在的我一样，很想为家为自己的梦想努力拼一把，可最终也不能改变眼前的困境。
等我们稍稍长大点，兄弟姐妹中，就剩我和大哥还在读书，那时候大姐已经出嫁，二哥和小妹也都辍学在家帮助父母放羊、操持家务。
那时候，父亲每次去放羊，母亲就在家中那六亩耕地里打拼，仿佛她的职责就是照顾好田地里的农作物，以保证来年的收成。有一次，母亲去离家较远的一块地里浇水，忘了为中午放学的我准备午饭，等想起来，都已过了饭点，快到我上学的时候。着急的母亲为了赶时间，在路边拦了一辆农用三轮车，快到家门前的路口时，母亲看到饿着肚子蹲在门口的我，就更加着急，还没等司机停稳就从三轮车上跳了下来，重重地摔倒在地。然而，我问母亲摔疼了没时，她却轻描淡写地说了句：不碍事。然后就匆匆忙忙给我张罗午饭，生怕我饿着肚子。我看着母亲膝盖那被血染成了红色的裤腿，心里针扎般的难受，她的眼里哪有自己，满满的都想着我、照顾着我！后来有一次，和大姐聊起这件事，从来不哭的我，没能忍住，湿了眼！
一到秋天，就是母亲最忙的时候，母亲需要囤积很多很多的树叶，用作煨炕的燃料来解决全家过冬取暖的问题。而且，家里养的羊还得靠那些树叶来充饥，度过漫长的冬天。树叶掉落的那一个月，每天天不亮，母亲就已经起来给我准备早饭，然后就匆匆出发，她的背影消失在我家门前那悠长的巷道里……
干燥寒冷的季节，加上过度的操劳，母亲的手起了厚厚的老茧，布满裂口，而且常常伴随脓和血水，一摸上去就像松树皮，粗糙不堪，这感觉常常让我难受不已，母亲为了我，为了这个家，实在是太辛苦了，我从来没见过我的小伙伴的母亲们如此辛苦。有时候，中午放学回家，看到锁着的大门，就知道母亲还没有回来，委屈得我蹲在门口张望着巷口，心中那一抹童真的忧伤像一根刺扎着我，让我时刻记着母亲的艰辛和不平凡，激励着我努力学习……
上初中时，也许是贫穷的现实压抑了太久，也许是到了叛逆期，那时，我常惹母亲生气，没法按母亲的期许好好学习，看着身边的发小纷纷辍学去外地打工，我也心动不已，再看看眼下贫穷的生活，让我更加向往外面的世界，我也计划着辍学去外地打工，和小伙伴们偷偷出逃了几次，都被大哥和二哥抓回来了，在全家人的监督下，我只能安心在课堂里学习。又有一次，我和小伙伴们天天琢磨新游戏，把学习抛到了一边，母亲说了好几次，我都不当一回事，终于，母亲发怒了，她把我捆在家里那个发黑的柱子上，痛打了一顿，她一边打一边哭，说着她这些年的不易……
从那以后，我对母亲除了爱还有畏惧，畏惧她那手里的棍棒。自那以后，我也打消了一切流浪在外的念头，开始步入学业的轨道上……
直到我上大学，离开了熟悉的村庄，走出了母亲的视线，忙着适应外面的世界，母亲的身影逐渐模糊，母亲忙碌的背影也渐行渐远……直到后来农业税的取消，危房改造、道路硬化、饮用水等建设和高原美丽乡村建设等一系列国家惠民工程的实施，再加上我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压在父母肩上的重担才算卸下，家里的情况渐渐好转，院里矮小破旧的房屋变成了干净明亮的大房子，家门口泥泞的村道变成干净的水泥路，家里有了自来水再也不用挑水喝……
此后，得益于国家的好政策，母亲再也不用像年轻时那样，时时刻刻为生活忙碌，母亲也有了宽裕的时间，这才显露出女人本有的天性，她开始倒腾她的那些花花草草，家里的窗台上、封闭阳台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花儿，一到初夏，这些花都争先绽放，家里也多了一股温馨的味道。每次回家，一开门就能看到母亲施肥浇水的背影，看到我带着女儿和家内回来，总是笑着和我们说话，站在花丛中的母亲笑得很美、很惬意。
母亲已经70多岁了，还是和以前一样，每天侍弄地里的玉米、核桃树，还是一天天忙忙碌碌的，从来没有歇一歇、停一停的想法，每天过得很充实，让我敬佩不已！作为一个时代的见证者，母亲见证了家乡从贫穷、落后、破旧蜕变成现如今欣欣向荣的面貌，她时常感慨：现在国家的政策这么好，生在这个时代，只要踏实肯干，日子就不会差！
这世间，有太多的烦恼和不如意，但一想起母亲这些年吃的苦，一想起母亲的笑脸，我心里暖暖的，觉得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长大后的我们，常常忙碌着，难得有机会陪伴、孝顺父母，每次回家都是匆匆来、匆匆去，我知道即使给母亲送上再多的心意，已无法改变母亲渐渐弯曲的脊背和渐行渐远的、苍老的背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