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人物（组诗）

老婆婆

那位81 岁的老婆婆

在乡下晒太阳

她面前的矮桌上摆着

一盅高粱酒，一碗米饭

还有一小碟青菜

她说，吃不下饭时

就咽一口酒

咽下一口酒

再吃两口饭菜

这样酒可饮二两

吃饭一小碗和半碟青菜

日子不知不觉过去了

在深山老林，她喜欢——

这种过日子的方式

姑妈

在乡下，我看望

年过七旬的姑妈

她因病不能站立

疼痛占据了生活的大部

多年未见，她坚强笑着

笑出了朗朗的声音

临别时，我们泪眼相望

下一次，我从西宁回来

我们能否再相见

但愿她能见到我

我能见到她，就在人世间

再次彼此两手紧紧相握

王婶

从西宁回到阆中老家时

村里邻居们送来了鸭蛋

握及尚有余温的鸭蛋

我想起王婶

我9 岁那年，她养有一群鸭

一次路过水田

她塞给我一枚鸭蛋

鸭蛋有她粗糙手上的温度

我小心地拿回家

平生第一次吃到了鸭蛋

田野和青草的味道

永远在心间飘浮

瘦小男子

在乡下沿河而上

仰首看到瘦小男子

肩扛长长一截笨重树木

手中拖行一根长竹

在悬崖蛇径前行稳重如山

我们倒吸一口冷气

人生的悬崖蛇径

背负重荷却又如履平地者有

几

一如这瘦小男子

翠儿

腊月二十八，在乡下

翠儿讲了一个故事

她在老屋背后

隐藏的一个蛇窝里

发现了三个蛇蛋

她拿起端详，又轻轻放下

数月后，三条火红的蛇

在老屋前后左右游弋

从此,老屋再也没有老鼠了翠儿经常与这三条蛇相遇

友善对视

我多么期待春天里

能与它们有个美丽的约会

二叔

这个晚上，乡下突然停电

喜欢看书的二叔点亮烛

不知从哪里来的飞蛾

扑向旺旺的烛火

生命顿时成为灰烬

烛火顿时式微

二叔红着眼睛说

莫非这烛火中

有飞蛾的爱恋、尊严和信念

否则它怎么以生命去喂养

那一滴滴硕大的烛泪

从来未曾远行的二叔叹道

生存剥夺性情

多少尘世人

哑巴哥

我在老家每到一个乡镇

就买上数个锅盔品尝不同手艺

念想着远亲哑巴哥的锅盔

那时穿着开裤档的我们

到小镇上看哑巴哥烙锅盔8 分

钱一个锅盔

哑巴哥一直没有结婚

他的精力都在烙锅盔上

多少年来，没有他的消息

从阆中回到西宁

吃着锅盔，念想当年猛力扎我

们脸——哑巴哥的硬茬胡子和

他的锅盔

老者

在乡下，老者说起老黄牛

就老泪纵横

为了治老伴的病，他狠下心将

老黄牛一步一步地送到屠宰

场

诀别时，他和老黄牛都无言地

流下泪水

他走出数百米

就闻身后有人喊叫

老黄牛奔来，温柔地蹭他

淌下晶莹的大颗泪珠

然后转身缓缓走向追赶的人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