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马海轶,生于上世纪六十年代,当代诗人。大学期间开始诗歌创作,有诗歌、小说、散文、文学评论发表在《诗刊》《星星诗刊》《美文》《上海文学》《诗歌月刊》《诗选刊》《散文选刊》《读者》《新大陆》等国内外汉语文学报刊,入选《中国九十年代诗歌精选》《新世纪诗典》《读诗》《诗歌E
S周刊》等百余种国内文学选本和中央电视台《电视诗歌散文》《中华长歌行》;主要作品有诗集《秘密的季节》、散文集《西北偏北的海拔》、文学评论集《旁观》等。
也许我过于相信,还有千万个平淡的日子在后面,所以才这样浪费自己的生命:整天不写一首诗,不读一首诗,和一些狡黠的人谈论无聊的话题。要是我知道,再过一个灿烂的秋天,我就会死去。那么,我一定会用剩下的全部生命来阅读和写作,我将在阳光蒸腾而上、雨露悄然而下的时光中,重新界定自己的精神和世俗世界,因为我明白,我的生命之河不会流多久。
中国古人说过:“人是百代之过客”。在现代西方哲学的一个流派学说中,人也很难成为主人,主宰自己的青春、劳动和命运。这既是人的悲剧,也是人奋斗的起点。我喜欢那些和生命中的荒谬作不懈斗争的人,而更多的人在生命的大转折面前逃逸了,他们唉声叹气,怨天尤人,甘于平庸,最终被“生活”所欺骗;为数不少的人坚持下去了,但时过境迁,他们却忘记了为寻找幸福,双手怎样劳动,灵魂怎样思索和渴望,只有极少数的人记住了这一切,而且将它们上升抽象成带有普遍性的人类共同的宝贵经验。他们既有能力展望,也有能力回顾,他们无可置疑地成为一代人与另一代人衔接的可靠环节,并自觉不自觉地承担起阐释现实和历史的重任。
夜辽阔深远,万籁俱寂,我比平素更明晰地洞察生命流逝的历程。人一旦生下来就注定终究要告别世界,因此绝望和告别感充满了人类的时时刻刻;在感到幸福的片刻,我们也感到悲凉,悲凉源于我愿幸福长驻的奢望;而诗歌和艺术只是灵魂的独白。我们通过的告别之路,实际上是自己说服自己的道路,通过诗歌艺术,我们不断自新,获得平静和成熟。借助诗歌的力量,我们必能永远拒绝生命和灵魂中的诸多不允许。
存在先于也大于人生,脆弱的生命无法承载死亡的重荷,从事诗歌的劳动是生命超越存在和死亡的有力方式。我逐渐建立并得到巩固的信念是:真正的人生充满抗争,劳动和思念填补了漫长旅途中的寂寥空虚,构成幸福的因素里,成功并不十分重要,所有的欢乐都在过程中。之所以这样说的理由在两方面,有许多在公众看来是成功了的人并不幸福,有许多深感幸福的人尚未取得一般意义上的成功,幸福是他们唯一的依靠。如果不进一步演绎,这样的叙述极容易陷入说教的俗套,但当我们用自己生活中的点滴来验证普遍的真理并丝毫不爽时,我们便会感到自己的思考是空前的深刻。
生命的欢乐来自抒情,因为真理本身并不体现情感。真理的追求者历尽艰辛,终于看见曙光时常常感到巨大的幸福。所有的事件都具有理性实体和抒情外壳两部分,前者产生力量,后者产生欢乐,因此,生活的方式和目的应当说是深入前者,最后到达后者,它使我们成功地避免了匆忙赶路而忘记四面观望或沉思,能清楚看见自己怎样度过自己的一生是有意义的。
自己是更严厉的教员,在能够自律的人那里,一直存在一个理想主义的“我”,它不顾生命的局限,不断提出新的要求,现实的“我”则一直在向精神王国中的君王滔滔倾诉,深深忏悔,不断的辩白或悄然盟誓。是否存在现实的“我”和理想中的“我”比肩而立,融二为一的可能?在顷刻间,两者共同参与到为幸福而进行的抗争中来,和谐而美丽。这是一种人无法达到的可能。于是我们塑造了至真的神、至善的佛、至美的仙,而人们却对于神、佛、仙的欢乐所知甚少,可以说,至美不美。
我们经常看到,道路上的人穿越滚滚红尘时,是那样的手足无措,那样的力不从心,那样的易受伤害。所以我希望能永远居住在自己的生活里,那样,我就能用自己的方式生活和回忆,过去时代里的阳光笑语、月夜歌声、爱情和忧伤会一往无前穿过尘世的烟笼雾罩,活生生地浮现在我的灵魂里。那时刻,我会觉出自己拥有生活的幸运、幸福和庄严,我必会获得身心和创造的自由。因此,我愿做一个后面的人,生活的舞台虽然足够大,但还是挤得不可开交。我希望自己能隐匿在兄弟姐妹、朋友甚至敌人的后面。有一天,倘若失去了生活的全部时,我愿隐匿在自己的诗行后面,在那里,我才有可能对善良、公正、宽容和博大做更深刻的理解。
当时光之河倒流时,大多数人都将痛悔不已。当时间的弦突然断裂时,刹那间,千万年前射出的箭都会飞回来,我们每个人都将无法躲避,于是像童话中的稻草人,在箭簇的中心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