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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南报文学副刊 河源纪事 葛建中 纯洁水的劝勉 德吉卓玛 风 语 解   尘

第A7版:文学副刊 PDF原版PDF原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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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上一篇 下一篇4 2019 年 08 月 08 日 星期四   07

河源纪事 葛建中

一个多月前,读到了报载的新华社西宁电《黄河源头实施“生态移民”工程》。电文称∶玛多县扎陵湖乡退牧还草生态移民工程日前正式启动,根据总体规划,今、明两年间,扎陵湖乡总共388户1800名牧民群众将在国家资助下全部搬迁到果洛州府所在地大武镇……

读完这篇报道,脑海中马上闪现出纯净碧蓝的扎陵湖、鄂陵湖、藏族小学生同样纯净的眼睛、白雪覆盖的山峰、随处可见的草原鼠、旷野中兀立的学校、闪烁星光的寂静夜空……三年前黄河源头之行的情景一一浮上心头,恍如昨日的经历。当时认识的一些人,或是相见而未相识的人们将也永久地迁出那片经年累月飘雪的高地吗?那两位身着鲜艳的藏服、手执哈达和酒盏与我合影的少妇,也要从曾被小学生簇拥过我们的地方离开?时间的流逝中,不断出现着沧桑故事,哪怕过去了几年、几天,或者只是瞬间。

2000年10月24日凌晨,我们从玉树州结古宾馆准时出发,前往巴颜喀拉山北麓的玛多县,此次的采访行程,我们已不间断地从青海湖北岸的海晏县、刚察县、天峻县、德令哈市、转到湖南岸的共和县,然后直抵地处青南地区的玉树称多县,再到结古镇。这也是出门后的第9天。

离开尚在睡梦中的结古,打开前大灯的汽车在黑暗中奔驰,此时,高原上的星星似乎也沉落到了梦乡,青南高原再一次向我们展示出神秘寂静的一面。当猩红的旭日从东方升起时,我们刚好到达了披冰戴雪的巴颜喀拉山口。在过去的岁月中,父亲和母亲在这里不知路过了多少次?而此刻,雪光中的海拔碑上经幡飘扬,石碑似在沉思。

经过了野牛沟、星星海,玛多县城就在眼前。县城所在地叫玛查理,在藏语中意为黄河沿。这个人口刚过两千的小镇已与我在十几年前到过时有很大变化,昔日的砂土路已铺上了水泥,工人们正在给人行道铺地砖。不长的一条主街道上行人稀疏,在近两年,这个小县城有很多中外游客、探险队、新闻记者频繁光顾,成为前往黄河源头的驿站和物资补给站,但在这个季节光顾此地的人屈指可数。

玛查理海拔4283米,是全国海拔最高的县城,晚上6∶50到11∶40供电,是柴油机发的电,当电灯燃亮时,我们在政府招待所的食堂里与东道主共进晚餐。瓦数不大的白炽灯泡忽明忽暗,说明电压不稳定,主人介绍,黄河从鄂陵湖出口不远处正在修建水电厂,蓄水大坝已从去年9月截流。还算丰盛的饭菜中缺乏新鲜蔬菜,但牛羊肉的烹饪水准却很高。

待晚宴结束走出餐厅,只见大雪如被,覆盖着大地远山,宇宙万物。在这个静谧的世界里,白光盈溢,万物沉静,晶莹透亮的群山仿佛横亘在眼前,将周围的环境照耀得如同白昼,让星星也显得黯淡无光。我掬起一捧雪吞进嘴里,融化后的雪水清洌无比,滋润着舌尖、喉咙和酒后的肠道,这是河源纯洁的落雪。

第二天清晨,天色放晴,大气澄净,我们出发向西面的扎陵湖乡驰去。预料中的大雪并未出现在路途上,只有斑驳的雪堆连绵不断,像鱼鳞似的图案铺向无垠的远方,而雪盖不到的一些地方,也是不长草的地方,草原的退化、沙化已历历在目,一只苍鹰在天空孤独地盘旋着。我知道,我们已经进入了真正的黄河源区。

扎陵湖乡在我的冥思苦想中到了,这儿的海拔已达到4328米。有许多小学生在列队等候着。乡上的马桑增书记、乡长索南、华吾多杰副书记、乡藏文寄宿小学校长排杰等人也在迎候。我看到有两名身穿盛装的妇女手捧哈达和酒杯向来人一一献上,这时她俩正向我走来,两人眼眸有神,鼻梁高挺,肤色微黑。当银杯端到我面前时,我都一一饮尽,接受了哈达,然后我说∶能不能一起合个影?她俩只是面带茫然和羞涩地微笑着。可以、可以,她们不会汉语。是乡长代替回答的。于是,我站在她两人身后合影。为啥不一左一右搭在肩上?同行的小吕开玩笑地问。那样会破坏民族团结。我答道。不会的,那样只会增进民族团结。书记幽默地说。大家在融洽的气氛中笑了。你还不知道吧?这是书记和乡长的媳妇。尕副县长笑着对我说。

走进被称为万里黄河第一校的扎陵湖乡藏文寄宿小学时,太阳在白雪的反射下格外耀眼,学校的操场特别大,两排平房就显得有些不相衬。在一间教室外,两名中年妇女从窗户上向里探望,问后知道,她们是来看孩子的。这座建于1975年的学校有101名在校生,全部是牧民子女,有8名专职教师,另有保育员、厨师和放牧员,校办牧场有两万多亩、两百多只羊。

在这个处于黄河源头中心区域的小学里,我在校门左侧的围墙附近,发现了一口深不见底的井,周围是杂草和烂砖,看来已被废弃了。校长说这里吃水不便,厨师为了师生的吃饭喝水,须到两公里外的黄河边,夏天拉水,冬天拉冰,为解决饮水困难,挖了这口20多米深的水井,但井水苦涩不能饮用,只好废弃。

这种靠着水源无水吃的现实让人心生痛楚。在这里,人与自然的关系如此微妙而尴尬,以至于该县由七十年代的全国首富县,成为出现“生态难民”、“生态移民”的地方。当年的县城紧邻黄河,河水在丰沛的季节经常漫灌进县城,最后不得已在1978年县城迁址。而就在不经意间,素有千湖之县美誉的玛多县,全境四千多个湖泊中的两千多个,一个接一个地萎缩、干涸了,这种反差是如此地巨大和触目惊心,它让我联想到消逝于沙海的楼兰古国,干旱、饥饿的非洲,因水资源而动荡不安的戈兰高地┅┅

寒风掠过荒原,四周一片寂静,偶尔能见到草原鼠奔跑的影子。站在户外与乡长交谈,他告诉我,他们这个乡的可放牧草原退化面积达百分之82.2。以前,这里是“沙里有金,水里有鱼”,人均拥有牲畜六、七十只,现在已开始封滩育草,人工种草和半人工种草,种植披肩草和加拿大耐寒草种,同时进行大面积灭鼠。

其实,扎陵湖乡应叫鄂陵湖乡,因为该乡紧邻的是鄂湖而不是扎湖。扎陵湖在更西面的上方,鄂陵湖在其下游的东侧,黄河流入扎湖后又注入鄂湖,然后出湖,如长龙般九曲回肠,最终汇入黄海。扎陵湖在藏语中意为灰白色长湖,鄂陵湖则意为青蓝色长湖。当我向乡长提出乡的命名问题时,回答说群众已经叫习惯了,也就这样叫下去了。

藏族人把黄河称作“玛曲”(孔雀河),据说这是当地群众远眺河源星宿海水光闪烁灿烂,宛若孔雀开屏,美丽夺目,于是称之为孔雀河。当地有句谚语这样赞美黄河∶

孔雀河上有孔雀,羽毛插在宝瓶中。

惟愿扎陵湖乡的移民们,以及还会不断前来叩访黄河源头的人们,在今后到达源头地区时所见到的水草,一如谚语中所言,像孔雀一样美丽,似孔雀开屏般丰盈诱人。

歌的深处  酒的尽头

不可言说的玛多

怀抱移动的帐幕

隐藏着黄河的源头

鱼鳞状的雪的构图

怎能掩饰荒芜

鹰在飞旋  水面在起落

在那个微光返射的荒原

我是晨梦的初醒者



黄河源  没有树木的地方

春天该如何进驻

你怎样编织着河流的摇篮

星星婆娑闪光的衣裳

在我回到城市后不久,写出了这首献给黄河源头的小诗。



编辑:马文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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