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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南报文学副刊 山鸟暮过庭 李万华 山鸟暮过庭 李万华 山鸟暮过庭 李万华

第A7版:文学副刊 PDF原版PDF原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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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上一篇 下一篇4 2019 年 08 月 15 日 星期四   07

山鸟暮过庭 李万华

斑头雁

斑头雁是世界上飞得最高的鸟,一年能两次飞越喜马拉雅山。虽然我一直生活在青藏高原,却从未走近喜马拉雅山,我所见到的,不过是别人看见之后拍摄下来的,那是别人的视角,带着别人的情感。世界上最高的山,我自然想一睹真容,想在山下停驻半分钟,任长风横过,拍打面颊,至于攀登,如果能够,走几步也觉欣慰。我在年轻时攀登过一座海拔四千多米的山,那实在不算高,但在后来,还是引以为荣,时常谈起,文字中也曾多次出现。如果我攀登了喜马拉雅山,不知会怎样傲然,不知文字中会带上多少冷峻与清气。

不知是否确然,说斑头雁只用八个钟头便能翻越这座大山,无法想象。多年前看一部蓑羽鹤飞越喜马拉雅山的纪录片,曾被深深震撼。蓑羽鹤在飞越途中遇到金雕等天敌的围追堵截实在不算困难。天敌固然是一道难关,但天敌同时是力量的来源,它会激发你潜藏的能力,让你对自己刮目相看。它们面临的主要困难来自残酷的环境:云雾笼罩的绝壁险峰,冰川匍匐,大风无定期刮过,暴雪伴随,气流瞬间变幻,即便天气晴好,氧气也极度稀缺。决心飞越的蓑羽鹤,排成阵列,互相鸣叫,渐飞渐高,但是恶劣气流突至,它们不得不折回,等待下一时机再飞。在艰难的飞越时刻,每一次扑翼,都是一次拼命,但它们从不放弃,直至将世界上最高的山峰揽于翼下。比起鹤的灵动,斑头雁更显笨拙,想来斑头雁飞越喜马拉雅山,应该更加艰难。

有时会想,如果人类也习惯迁徙,以庞大的阵容,携老扶幼从一个大洲到另一个大洲,从一个温度带到另一个温度带,跨过海洋,翻越群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知会怎样。如若果真年年迁徙,风雨无阻,不知人类社会是变得更好还是更糟。

我见到斑头雁时,它们正在青海湖平静的水面上漂游,仿佛一列渐行渐远的船队,在与此岸告别。那是七月,湖畔油菜花刚刚绽放,养蜂人自远方奔袭而来,才扎了帐篷,磕长头的修行者一步一步行进在遥无边际的路上,他们的皮肤已被太阳灼伤,戴头盔的骑行者,疾风一般自他们身边晃过。游客是此时最三心二意的人,他们东张西望,伸开臂膀,熙熙攘攘。湖水依旧是蔚蓝的那块高地,它的色泽并不会因为人群的突然增多而变化,也不会因为他们的热闹而激起微波。水鸟早过了喧嚣的求偶期,斑头雁的雏儿也不再嗷嗷待哺,它们早已随着妈妈,行进在列队中。孤帆远影碧空尽,天空自然碧蓝,此刻的帆却不再孤单。

万物之间的告别真是无时不在。才相逢,告别已经来到,很多时候,它们甚至交织在一起,分不清到底是相逢还是告别。想来我们在时空中的相聚,看似不断靠近,实际上也是在不断分离。

见到斑头雁头部特写的一张照片,这种外形呆萌、飞翔能力绝佳的鸟,居然有一双清雅古典的眼睛:状如一滴水珠穿过雨雾,暗棕色虹膜,金黄的眼圈仿佛用笔细细勾出。眼神过于熟悉,它来自我童年时期的一个学友,我们共同待在那座山村小学的时间不超过一学期。她是邻村的女孩,细瘦,瓜子脸,很少微笑。在人群中并不顾盼生姿,那仿佛含着山泉和冰雪的眼睛,只安静地盯视,有时如微茫的歌声那样露一点忧伤,或者一点欢欣。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似乎总是走路,那是回家的路,穿过长长的枝柯交错的杂木林,蹚一条小河,拐个大湾,再蹚一条小河。如果风起,有一段路旁的青杨潇潇不已。

三十多年过去,我始终记得那双眼睛。那份清绝秀雅,仿佛来自另一时空。

归根结底,斑头雁是一种高贵的鸟。听它鸣叫,仿佛在听七弦琴或者古筝演奏,高山流水、万壑松风、石上流泉,渔樵问答,无一不在其中。斑头雁本来应该生活在有雪山的湖畔,或者蒹葭苍苍的水域,但偏偏有人将其喂养,供它一些人工饲料,让其在矮墙内徘徊,使之肥胖,还让它和大鹅生儿育女。大鹅尽管曾是翱翔天空的雁类,但毕竟离雁已经太远,它早已堕落到人间,沾染了人的习气。

编辑:马文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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