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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南报文学副刊 山鸟暮过庭 李万华 山鸟暮过庭 李万华 山鸟暮过庭 李万华

第A7版:文学副刊 PDF原版PDF原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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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上一篇 下一篇4 2019 年 08 月 15 日 星期四   07

山鸟暮过庭 李万华

雉 鸡

行走高原野外,最常见的,是一种头顶、胸部、腹部皆为暗绿,背部棕红,两肋棕黄而具黑色横斑的雉鸡,这种雉鸡没有白色眉纹,没有白色环颈,叫它们环颈雉,并不恰当,但它们确实是环颈雉的一个甘肃亚种,也是留存在多年记忆中的鸟:

“大雪开始覆盖,高山上的雉鸡便跑到平原来觅食。雄雉鸡衣着绚丽,带耳羽簇,抹鲜红眼影,能与电影《紫色》里女主角西莉打扮一新,揭帘子而出时的惊艳媲美。”雌雉鸡沉默温良,衣着素朴。雄性的鸟儿总是华美,雌性的鸟,却始终是篱边捡柴的模样。

我曾看见有人将一些蓝中带绿,绿中带黄,黄中带红,红中带紫的雉鸡羽毛插在玻璃瓶中,做清供。又将雄雉鸡制成标本,架在墙壁上,来玩赏。一束光跃动在海面上,美丽的,是海面,还是光?如果美丽的光果真源自观者,如同华兹华斯所说的那样,那些人为什么不将自己做清供。

雉鸡在灌丛中穿行,受了惊,“嘎”一声叫起来,连飞带跳,扑棱棱从灌丛这边窜到另一边去,那样子,仿佛德彪西的那支爵士钢琴小品。

我在灌丛穿行,遇见雉鸡窝。雉鸡筑巢太潦草,似草书又带写意:地面刨出碗大一浅坑,垫些羽毛杂草,雉鸡卧在上面,用肚腹压瓷实。窝里只有三枚蛋,比鸡蛋还小,灰白色蛋皮上洒几粒黑斑点,像极了姑娘脸上的雀斑。蛋在手掌心,盈盈一握。留两枚,我拣一枚,带回准备让母鸡孵出来。

这是我曾经回忆过的雉鸡,其实我始终没有写下来的事情是,那时的冬季,当雉鸡因为食物问题而靠近村庄,村民们便用各种办法将其捕获,拿来吃掉。我曾记得某个冬季,山野一片莹白,我在结冰的河道上玩,一位邻居自山上下来,手中拎一只雉鸡,那是羽色绚丽的雄雉鸡。雉鸡虽然死去,它的羽毛依旧泛出五彩光泽。我跟在那人身边,伸手触摸那丝缎一般的光洁羽毛,试图得到一两枚尾羽。当然,最终我还是没有得到任何一枚羽毛,当那人走远,我站在原地,那雉鸡的羽毛还在冬日单薄的阳光中闪烁异彩。

即便如此,雉鸡还是居住在靠近村庄的田野,生生不息,冬季时,甚至到村庄里来,仿佛走亲戚。雉鸡到底是不记仇的鸟类。它们隐身于田畴林带,看人类在不远处劳作行走,它们依旧对人类心存幻想,但当人类靠近,它们还是会瞬间警醒。所以雉鸡永远都是突然从眼前的灌丛或田地起飞,咋咋呼呼,摇摇晃晃,到另一边的灌丛或田地中去,它们以抛物线的方式飞行,距离始终不超过一百米。

小雪前,在一个名叫大庄的村子里,我见到环颈雉的另一亚种。它的胸部、腹部和尾羽都为紫色,那是一种并不深浓的紫,仿佛油彩浮在水面,轻盈流动,似乎一个波纹之后,另一种色彩会将其替代。它昂胸挺首,尾巴格外修长,这使它的身形匀称优美。起初它站在一棵叶子落尽的青杨树枝上,积雪和午后的阳光映照着它,使它周身泛出紫色光芒。我从没见过雉鸡站在这样高的树枝上,想着是另外的一种鸟,但高原上再没有如此绚丽,尾巴带仙气的鸟,我甚至想:凤凰栖在梧桐上。

它很快飞下来,落到树旁长满衰草的崖畔去。它或许在那树枝上站了许久,眺望什么,但我没能尽早见。此前的一小段时间内,我坐在暖气烘烘的屋子里说笑,窗外是白雪覆盖的农家菜园,几棵青杨静默在菜园里,紧邻菜园的是一截并不陡峭的土崖。我觉得这样清阔的地方一定有清阔的鸟,于是频频扭头。一只灰头绿啄木鸟曾在树干上停留了片刻,两只白色眉纹飞起的褐岩鹨站在枝子上唱了一会儿歌,一只虎斑小猫踩着积雪悄无声息地走到枯草丛中去。

我必得再次见到它。于是当我出门站在冷风中时,便见到三只雌雉鸡在崖畔的草丛内。它们无所事事,如同这个冬天的农妇,聚在一起,晒着阳光,家长里短的话肯定在说,但我听不见。它们的羽色过于朴素,这使我觉得它们有些亏待辛劳一生的自己。离它们不远,两只雄雉鸡在梳理它们的华美羽毛。

世界如此甚好。雪落在一切可以落的地方,树木赌气一般将叶子扔光,云来不来,天空还是原样,风发出清冷声响,溪水在冰层下流向远方……然而那一只雄雉鸡忽然飞起,仿佛一枚箭簇,有目标地,笔直地,向着河那边的灌丛飞去。那应该有二三百米远,它没有惊慌失措地啼叫,没有吃力而笨拙地拍打翅膀,它像一只真正的飞鸟,轻盈地,穿过疏朗的杨树林,一直飞去。

它在那一时的飞翔彻底颠覆了我对雉鸡飞翔能力的偏见。

编辑:马文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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