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星合月

夜间晚归，在路途，从一小方快速移动的车窗上见到月亮。月亮也在移动，仿佛火车开动时，留在站台上的一盏灯。不过它是寡白的，是这个时代的日光灯，它也显得孤苦，仿佛正努力地，将一腔幽情掩藏。它最终移出车窗，不知是谁跟谁在告别。

到家，已是深夜十一点半，月亮却在客厅外的窗户上，原来它比我早到家。七月底，我对草原上的朋友说，这几天土星冲日。土星冲日，似乎不祥，便有些后悔。又自我安慰，这一年从来没有吉祥过，乌云盖在乌云上，还是乌云，于是释然。其实，何止是土星冲日，整个七月，双星伴月、木星冲日，种种星象变化一直频繁，现在八月了，又有消息说，这几日木星合月。

拿出那个适合剧院观戏的望远镜，将镜头抵着玻璃窗，找木星，却先看到月亮。镜头仿佛一只手，粗暴地，直接将月亮拉到近前。一只饱满的圆球形橙子，呈放射状分布的纹路从橙子的肚脐眼发出，表皮上深度不一的灰斑，表明这只橙子放了些许时候，已经不再新鲜，一些星星状亮点，无规则地各处散落。有些吃惊。以往也用这个望远镜看月亮，月亮从未如今晚这般大而清晰，也从未见到过那星星点点的亮斑。继续看，月亮似乎在云层前面，移动的薄云反而被它遮住。

放下望远镜，缓一缓，寻思月亮会不会出现在云层前面，答案是绝不会。于是再看，然而那现象依旧，不过也有从月亮前穿过的云，它们将影子投过去，在月亮上慢慢移动。

用仅有的一点天文学知识分析，月亮上那明亮的部分，是凸起的高地，灰暗部分，是凹下的洼地，那么那些亮点是什么。记得以前也曾见过这个问题，说这现象持续出现，不足为怪，不过是科学家一直没找到确切答案。没有找到，说明答案已经存在，只是躲开了，捉迷藏那样，需要科学家们耐心寻找。寻找一直是人们喜欢的事情，找不找到，自然不用担心。

月亮如此清晰，想必木星也与往日不同。往西天空挪移镜头，慢慢找，终于看到。依旧是普通的一颗星，微微呈红色。不过红色偏在一侧，另一侧，是些微放射状的蓝光，似乎也夹杂了其他色彩，蓝光于是显得有些绚丽。

长久凝视。

不论是科幻作品，还是科教纪录片里，太阳系中，除去地球，我熟悉的，大约就是这木星了。它被誉为太阳系的“教父”，可见它对太阳系的掌控有多重要。科学家说它诞生在太阳之前，曾在小行星带前后挪移，靠近太阳，又远离太阳，仿佛拗气。它的引力穿越太阳系，直接影响到地球，譬如那次小行星撞击地球，让恐龙丧命。如此威严的教父，却有着异常美丽的外表：彩色条纹、大红斑、斑斓的旋涡云，南北极湖水一样的蓝。然而我们知道的是，美丽外表多是一种假象。木星亦如此，它从来不温良。

阿瑟·克拉克在《2001：太空漫游》里，曾如此描写木星：“等鲍曼把发现号上的望远镜调到最高倍数，他发现自己像是飘浮在一座略带扁平的星球上空，俯视着一片片流云——在这颗大星球的快速转动下，这些流云都形成一道道的云带。有时候，这些云带凝结成一丝丝、一团团，甚至大至整片大陆的彩色蒸汽；有时候，这些云带之间又被一座座长达数千英里的暂时性云桥所连接。隐藏在这些云带之下的各种物质之丰，睥睨整个太阳系。”

但在时空的这一端，我根本感受不到那颗星球上空的风暴，我也想象不出它和月球之间的距离有多远。眼前的天幕上，它乖巧地在月球旁边，那么无辜地将那微弱红光闪烁，仿佛它即将远去，再不相见。

距离就是这样。它存在，在任何地方，然而你总是被迷惑，以为眼前即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