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祭父文

戊子之夏，六月十二，吾与亲友齐聚南山祭父。

肃墓墨碑，飞灰凄草，饮悲餐殇。噫嘘唏！去岁今日，母泣告离讯，吾惊且悲，急回，方觉百里之途犹三千也！思父音容泪难禁，忆父言行悲不绝。及至矣，已之殡馆，未瞻父面，憾痛之至矣！

父生己丑末，乃祖父晚得独子。自幼嗜学，及文革而止，文采学识远胜他人。父自渊博，惠及子女。兄幼习书法，父摊细沙于地，以枝作笔，习数年乃执毫，笔势已具矣。吾喜读书，父常以微薄之俸薪购书累累，亲辅吾文，进则悦，退则劝，孜孜不倦。

吾兄妹四人，今皆成立。父值花甲，儿孙正盛，当安享天伦，乐融融也。岂料重疾缠身，未及岁而逝！父倚床之态，犹在眼前：目常视一处，不言不语，思耶？忆耶？或知命之不久，流连耶？已而疾沉无力，医者乏术，而父尤言曰“定愈疾而立”，盖不意沉疴之至此也耶？而今父逝已一岁矣，阴阳两隔，恍然若梦，形影已与吾相离，魂梦不与吾相接，奈何！奈何！

父善说书，幼时餐余秉烛，切盼殷殷。父声如洪钟，每每迂回曲折，情至悲乃常泣，言至喜而蹈，如痴如醉，《水浒》、《西游》、《三国》初识皆由此也。每岁中秋，祭月毕，欣欣然围之左右，待嫦娥玉兔，盼聊斋狐仙，听神道轶事，驰骋想象，奇思无限。

时家道艰难，父一人之力供四子，艰辛难诉，苦累腹咽。时乡人嗤笑，父无言，归而诫之谆谆。兄离乡求学，父殷殷而待。及兄立业，父始喘息。今子女各成其业也，而父早去，岂天摧汝福耶？

父严教重学，求行无过。吾捡物于途，至家，父责吾盗，斥吾立还。吾无奈，复留物于途，父乃释然——父严教如此，吾兄妹终生之益也！

吾初入大学，不堪独度中秋，曾修家书一封，具言思亲念家之情。母言书至之日恰月圆，祭月之时父执书朗诵，尽皆泣涕。呜呼！一书两牵，情何以堪！父每回书，呼曰“吾儿”，勉劝殷切，亲之至矣！

父好学，演《周易》，继而痴迷，常卜于人，自以知天命。然己沉疴不起，未卜耶？抑或可卜于人而未能卜己耶？若可卜己，何早弃汝福耶？

清风徐来，捎魂寄思；亲友咸集，肃穆致哀；兄妹齐聚，悲从中来；临文嗟悼，供祭南山。既处另世，羽化登仙；子孙尽瘁，丰祀富奠！

拭碑净墓，焚香典飨；跪磕尽礼，父犹在望！呜呼！音容宛在，奈何两殇！！！

悲夫！尚飨。